綿綿冬雨將後院澆出一層厚厚濕冷感，銀杏樹的葉子早已落盡，只剩山腳的松樹盯著厚重的雨霧綠得深沈。

不遠處溫泉裏的熱氣，也被雨澆得稀薄。

荀楚就坐在後院的涼亭下，身邊放著一個暖爐，他手拿一本書正在翻閱。

這人平常不愛笑也不愛說話，可動物卻都不怕他。

松鼠，灰白一對兔子，山貓與飛鳥們也在涼亭裏逗留。

等她走過去，原本乖乖俯臥在暖爐邊的山貓，懶懶起身走到了亭子邊，一躍，下跳到了涼亭的欄桿上，再回頭用那琥珀色的眼睛看她。

那貓都還瞅了她一眼，但荀楚卻是沒動，果然是不高興了的。

穆晴明故技重施從後邊一把撲在他的背上抱住人：“你坐在這裏不冷麽？”

“還好。”

說完沒有下一步舉動，不像之前會抱她或拉個小手，這讓她抱背的舉動都略顯冷場。

“我……現在要出門一趟。”

荀楚默然一會兒，翻了一頁書：“下雨還要出去？”

“沒事，雨不大。”

他好像沒有繼續要說話的意思，穆晴明偷偷看了一下他的側臉：“那我……”

“午飯吃得可好？”

“還，還行。”這個答案可還恰當？

荀楚卻再次默然。

那她真的走了啊，穆晴明起身整理了一下他背後的衣服：“那我出門了，外頭這麽冷你還是進屋吧。”

“晴明這麽著急是要去何處？”

穆晴明想了想還是選擇了坦白：“我去一趟淩雲殿。”

荀楚轉頭看了過來。

穆晴明解釋：“月琳瑯在地宮看到了紅鞋女刺殺玄瀾闕的幻象，我覺得玄尊應該知道紅鞋女的事。”

其實她還想問荀楚，紅鞋女是不是跟他有關？

剛才也想直接問他的，但看到他一個人跟松鼠與山貓呆在僻靜的園子裏有點可憐，沒問得出口。

如今她都說到玄尊跟紅鞋女了，如果他們幾個人之間真有什麽荀楚會提示她的吧。

但荀楚沒有要說的意思。

穆晴明內心無端的又多了一層不大舒服的感覺：“那我走了。”

今天的人都很奇怪啊，荀楚是，月琳瑯也是，這是因為她想多了才有這樣的錯覺，還是人與人的相處本來就會偶爾出現縫隙？

穆晴明重新進了客廳。

“還是要出去啊？”月琳瑯問了一句。

“嗯。”

“要我跟你一起去嗎？”

“不用。”

穆晴明朝門口走去。

“晴明。”荀楚已經回到了屋裏，等她轉身看過來的時候，他繼續道了一句，“隨我來。”

荀楚說著轉身上樓。

月琳瑯跟穆晴明努著下巴一指，讓你去呢。

穆晴明看著荀楚上樓的背影，將手中的鬥篷給了從外頭進來的黎溪，便大步跟著荀楚上了二樓。

荀楚走到窗邊，將窗戶關上，關完了第一扇窗，他又去關第二扇窗。

室內頓時暗了許多。

荀楚關好窗戶看她傻站在樓梯口低聲問：“還不過來？”

過去是過去，但他為什麽要關窗啊？穆晴明走過去，不大確定看著荀楚目光所指的貴妃椅。

對，是貴妃椅。

這張椅子是有一天，荀楚在用紅木給她做梳妝臺的時候，她跟著摻和畫了一張相對簡單的貴妃椅圖紙，說她要為這個家做個貢獻，也要做一個物件出來。

荀楚看那圖形有點覆雜說他來做，當場就被拒絕了，所以這個家有了唯一一件最醜的家具，紅木貴妃椅。

她自己總共也沒坐幾回，但荀楚會不時在那裏坐著，攤著長長的書卷看。

如今天冷了，上邊鋪了一層白色的皮草，倒也顯得有幾分貴妃氣。

“我坐？”

“我做。”

“啊？”穆晴明還覺得可能只是自己歧義的，但荀楚上前一步捧著她的臉就吻起來。

他的手好涼。

唔，跟手涼不涼其實沒關系，穆晴明被吻了好一會兒推開這人，沒好氣地說：“你別說讓我上來就是嗚……”

人已經被半推半就地壓在了貴妃椅上吻。

穆晴明推了壓在身上的人好幾下：“小荀你別鬧，誒小荀啊……”

脖子被親得讓她小叫了一聲，推不開了，幹脆狠狠抱住不讓他動：“你幹嘛呀大白天的，樓下……”

這個位置大概就與樓下餐廳對著的，穆晴明抱著荀楚的手臂忽而就軟了下去，突然想起荀楚一身陰郁站在後門口看她的樣子。

她的手一軟，荀楚就立刻拉開了她的衣領，穆晴明一把 拉住他的手：“等過兩日她就會走的。”

“她不走就我就不能要你？”

穆晴明沒好氣地看著這人：“你沒要嗎？”

“昨晚你就沒給我。”

因為某人想要的時候，月琳瑯的暖爐熄滅了，她被叫下樓去了，穆晴明擡手推了一下他的胸膛，不管昨晚昨晚有沒有，他的頻率都超綱了好嗎？

荀楚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拉過頭頂壓在柔軟的皮草上：“晴明是覺得我不好看，所以特別放心嗎？”

這是什麽邏輯？穆晴明想取笑他，但這一次卻沒能取笑得出來，只是回答了一句：“沒有。”

“沒有你這時候還要放我一人在家去見玄瀾闕？”

“這話從哪裏說起？”

“晴明當真不懂……還是當真覺得無所謂？”說到這裏荀楚眉頭驀然一緊，心臟起了旋渦似的往深處鉆，便也沒給她解釋的機會，不容質疑地俯身深吻了她。

然後，穆晴明知道有些事情真不能吹牛，比如制造貴妃椅的技術，她這家是真不強。

即便她忍著沒出聲，但身下的貴妃椅在荀楚的動作之下發出的聲音，比起他倆在成親之前在滿月樓聽到的是有過而無不及啊。

這聲音讓穆晴明更加面紅耳赤，想讓荀楚停下來或換個地方，但他好像不僅僅執著於吱吱嘎嘎的響聲，還非得把她催逼得發出聲音不可。

至於最後是她的聲音比較大還是那張不甚牢固的貴妃椅的，不大清楚。

只是當天下午她沒有時間再去淩雲殿見玄瀾闕就對了。

等他倆下樓，樓下的餐桌早就收拾幹凈，月琳瑯不見了蹤影。

等荀楚不在場黎溪給她試穿新衣裳的時候，才八卦兮兮的告訴她：“月姑娘本來吃著飯的，奴婢還打算給她添點炭，但樓上就傳來了動靜。”

動靜……

穆晴明臉驀然一紅：“越來越沒規矩了你。”

黎溪吐了吐舌頭，去拉新衣服的腰身：“奴婢給小主把腰圍再收一收……不過小主，咱們家殿下可真的一點都沒身體不好，那動靜可是久久不息啊。”

穆晴明斜睨黎溪一眼，不過很奇怪被黎溪這麽說，卻沒像被月琳瑯說起那麽不自在：“很……很大聲？”

黎溪幫她將新冬衣脫下來，又給她穿上原來的衣服：“娘娘的聲音也不小。”

穆晴明出手就揍了她一下，死不承認：“瞎說啥呢。”

黎溪忍著笑：“不過娘娘叫得好……”

“什麽叫叫得好？”

“起初月姑娘本來當沒聽見的，可聽到娘娘出聲之後就坐不住，走了。”

穆晴明：“……”

黎溪把她扶回坐榻上，兩人烤著火，黎溪拿起針線做活，一邊調整新衣的尺寸一邊繼續道：“如此也好，省得月姑娘越發沒了分寸……”

“黎溪。”

黎溪低頭認錯，但又忍不住道：“小主，月姑娘知道殿下喜歡養動物便送了白雉，見殿下在做硯臺又送了玉石，分明跟小主一起出門，但已經不止一次早早一個人回來……”

見穆晴明沈默，她笑嘻嘻地安慰：“不過白雉鳥已讓殿下燉了給小主補身，那些奇珍異石殿下也讓奴婢拿去換成銀兩買了小主的物件，不過銀子太多沒花了，殿下也沒收，讓我留著給小主添置東西。”

後邊這句是黎溪這丫頭自己添的吧？穆晴明伸手揉她的頭：“這些別跟人說。”

“奴婢知道的。”

兩人說著荀楚從外頭進來，黎溪起身從坐榻上下來恭敬行禮：“殿下。”

然後便拿著針線笸籮退出去。

荀楚在穆晴明身邊坐下來，將一個貝殼模樣的盒子給她：“閑來無事做了一個潤膚膏，晴明隨身帶著，早上擦了洗手之後也記得再抹一抹。”

穆晴明沒接，只是把手伸出去。

荀楚嘴角一彎，打開貝殼用手指取了潤膚膏抹在她的手背，仔細揉散，穆晴明看得心裏歡喜，湊過來親他的臉……

“哎呦，非禮勿視。”

穆晴明僵硬地差點沒往荀楚身上栽下去，並下意識要抽出手，荀楚不讓，他若無旁人地繼續給她塗抹藥膏。

月琳瑯笑容可掬走進來一語雙關問：“還沒結束呢？”

穆晴明有種扶額的沖動，她還以為月琳瑯不會回來了呢。

待月琳瑯要上前一起烤火，一直不出聲的荀楚道了一句：“衛榮。”

衛榮上前來，行禮之後，不用荀楚交代拿出了一張折疊得四四方方的紙呈給月琳瑯：“月姑娘，殿下命屬下在婆羅村為姑娘購得一處房屋，這是地契，姑娘今日便可搬過去住。”

“今……”穆晴剛開口，荀楚便投來淡淡一眼。

月琳瑯垂眸思索了片刻笑道：“殿下是讓我現在搬的意思嗎？”

荀楚不答，衛榮道：“姑娘放寬心，那房子是新的，還請了兩個丫鬟憑姑娘使喚，即便現在屬下送月姑娘過去，也定然有熱水熱飯等候。”

言下之意是讓她現在走唄。

荀楚做得可真絕，月琳瑯看仍舊只顧著給穆晴明抹香香的荀楚，再看向穆晴明諷刺一笑。

穆晴明過意不去：“今天太晚了，改天再搬吧。”

荀楚依舊不言語，衛榮自然又說：“已經委屈月姑娘好些時日，請。”

請字是個禮貌用語，但此刻卻是逐客令。

月琳瑯嘖了一聲：“今天還跟晴明說了要買房，看來楚王是真懂我啊，那穆晴明，明天就麻煩你幫我帶行李過來吧。”

“王妃事務繁忙，行李本王會派人送到府上。”這時荀楚開了口。

月琳瑯嘴角微微抽動：“那便多謝楚王殿下！”

說完她起身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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